此情已成追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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谨以此文献给操劳一生、坎坷一生的父亲、母亲

           地处秦岭与巴山之间，有一条汉水流域，就在依山傍水汉江河畔，有一块看似平坦的土地上，滋养着上百户乡民的小山村——蔡坝，在上世纪四十年代，解放前夕，空气中弥漫着战火的硝烟气息，到处兵荒马乱，村民们没有太多奢求，日出而起，日落而息，生活简单，民风淳朴，不求大富大贵，只求一日三餐能填饱肚子。免遭战火的侵扰，已经是上苍最大的恩赐了。

        大年初一的清晨，喜鹊枝头春意闹，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，山村还笼罩在一片沉寂中，一个男婴的降临，啼哭声打破了四周沉寂中的乡邻，这个男婴就是我的父亲，父亲的出生，给家里增添了几分欢喜，爷爷饱经沧桑的脸上，绽放出几份欣喜，也多了几份惆怅，在物质极度匮乏的岁月里，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口粮和开支，爷爷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些，伴随着父亲的成长，爷爷紧锁的眉头似乎又舒展开来，没有了往常的心思凝重，一个乖巧伶俐，天资聪慧的少年，似乎让爷爷看到了未来的曙光，如同那枚冉冉升起太阳，重拾对美好生活的向往，随着三个叔伯和小姑的相继出生，家庭的负担越来越重，父亲也能帮爷爷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劳做，田间地头不再是爷爷孤单的身影，身旁又多了一名幼小的劳力，协助大姑照料叔伯们也是义不容辞的事，也算是为奶奶分担家务，奶奶裹着小脚。行走不便，看似一个生活在旧社会里，没有接受过先进思想的普通女性，但她慈祥的面容里透过一丝常人没有的刚毅，她掌管着家庭全局，说话做事干脆利落，把整个大家庭里里外外操持的井井有条，这点连爷爷也是望尘莫及，对奶奶安排之事，也不敢有丝毫闪失和懈怠。

         家境虽贫寒些，但奶奶脑海中掠过一个念头：“读书才能改变命运”唯有学习知识，才能改变现状，父亲已到入学年龄，奶奶说：“不论当下有多难，那怕是砸锅卖铁，也要送孩子去上学”，就这样，父亲进入期盼已久的学堂，俗话说：“寒门出贵子”上学期间父亲秉承着勤俭节约的良好习惯，时刻没有忘记奶奶的嘱托，烙在脑海里的那句：“唯有学习文化知识，才能改变命运的真理”，父亲每次以优异的成绩回报给爷爷奶奶，顺利完成了高中学业。在那个衣不遮体、食不果腹的岁月里，高中算是当地名符其实的高等学府，能在这里完成学业的学子，在十里八乡也算的上是佼佼者。

        毕业后的父亲，正置全国解放初期，百废待兴，红旗高高飘扬，全国兴起“大跃进，大炼钢铁，修筑铁路”的浪潮，父亲作为知识青年，自然也被卷入建设新中国的洪流中去，进入西北铁路局，参加工作不久，出众的管理能力及文化修养，很快被单位领导选中，担任会计职务，父亲兢兢业业的工作作风，得到局领导的一致好评，并晋升为机关财务管理等重要职务，享受着优厚的待遇。

      人生道路一波三折，父亲的事业正置蒸蒸日上，前途一片光明之时，“文革”开始后，父亲和几名共沐过枪林弹雨的生死兄弟结伴而行，爬山涉水翻越秦岭，回到了久违的故乡。

       父亲跨进家门，奶奶牵肠挂肚的心总算平静下来，不等父亲的倾诉，奶奶的眼泪从脸颊划过，说道：“外面这么乱，听说到处都在打枪，你能平安回家已经是菩萨保佑了，钱财乃身外之物”，言语中：“儿行千里母担忧”，体现的淋漓尽致。父亲受过高等教育，是乡亲们眼里公认的“文化人”。后来，又被村里推选担任大队会计，村干部等职务。

    父亲已到婚娶的年龄，在奶奶的一番精心的操办下说媒提亲，父亲正式步入婚姻的殿堂，和母亲喜结连理后，除照顾好自已的小家外，和母亲肩负着照顾叔伯们的重任，这时大哥已出生，父亲心中酝酿着一个更大的计划:他和母亲商量着不能再蜗居在狭小的大瓦房里，一定要另外选址,重新修建房子，拥有自己独立的家园。爷爷听完这个决定后，吊着烟袋的大烟斗，吸了一锅又一锅。满脸愁容的说了一句：“好是好，但是又谈何容易”？父亲说：“不怕，我们还年轻，平时多吃点苦，咬咬牙就过去了”。站在一旁的母亲微笑着点点头。目光中充满了自信和力量。几年下来，在父母省吃俭用和不懈努力下终于有了自己独立的家园。

        文革结束后，原单位陆续发来几次电报让父亲继续回原单位复职，奶奶闻讯，以家里有了负担为由，说什么都不肯让父亲再出去冒险工作，这显然是被当时的情形给吓坏的“后遗症”在作祟。父亲心里自然有些不舍，但面对奶奶和母亲的苦苦哀求，父亲心软了，依然决然地放弃了大好的发展机会留在农村。二哥、姐姐相继出生，让这个家庭充满了欢乐。后来，国家政策有了大的调整，终于迎来了改革的春风，土地实行包产到户，人人面上挂满笑容，田间地头辛勤劳作，父亲和母亲正式步入小家庭的农耕时代，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。

        母亲是个贤惠，善良，能干的人，农忙时节，她是父亲最得力的帮手，农闲时节，她把演绎了几千年“男耕女织”时代的独门绝技，再一次展现出来。织布机，纺线车，配套设备完整地搬出来，把棉花纺成线，又一梭一织，织成布，纵横交错，纯木质的细腻和馨香，用上母亲精心缝制的被子和床单，睡上去是那么的香甜，酣畅，一针一线，细细密密融入了母亲的温情和慈爱！

        从我记事起，父亲已经是一名小学教师。并走上讲台已有八年之久，据母亲讲述，一次偶然的机会，让父亲步入人生的另一条轨道。那是一年秋收时节，乡政府派来的驻村干部和父亲接触后。这名干部发现父亲才华出众，言谈举止气度不凡，通过了解得知父亲过往的经历后，惊叹不已。连夜向政府教育主管领导举荐，就这样，父亲顺利地成为一名乡村教师，当初父亲对教师职业心存顾虑，大概是因为心疼母亲的原故，如若应允了这份使命，就意味家庭的重任全落在母亲的肩上，父亲在徘之时，母亲看出了父亲的心思，并安慰道：“你有才华，应该去为教育事业出份力，这才是适合你的岗位，家里有我，你就放心去吧”，母亲一番话，激发了父亲前进的动力，也打消了父亲的后顾之忧。父亲的执教生涯，三十年如一日，尤如洁白如玉的蜡烛一般，燃烧自己，照亮别人。亦师亦农，在校园里，他是辛勤的园丁。三尺讲台，为万千学子塑造着高尚的灵魂，为祖国的教育事业呕心沥血。回归家庭，他是一位慈爱可敬的好父亲，他和母亲用勤劳的双手，把无私的爱奉献给了家庭。

        平时父亲酷爱国学和书法，闲瑕时间阅览一些经典文学著作。在家里陈列的各类书籍不计其数，我也是那时在父亲的熏陶下喜欢上了阅读。常为一些文言文的意思表达而苦恼，但在父亲的耐心教导下揭开迷雾，最让人赏心悦目的还数父亲那手挥笔如神，刚劲有力的书法，如行云流水般飘逸洒脱。父亲常说，字如其人。字如人的容颜，做人一定要光明磊落和大度，心正才能写好字，写出的字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内心世界。后来，我恍然大悟！或许，父亲的书法就是谱写他人格魅力的最好诠释！

        世事难料、天有不测风云。九八年是不平凡的一年，家住汉江河边，夏天，连日暴雨。引发河水暴涨。洪水险些进入家门，在叔伯们全力协助下，总算躲过一劫，屋漏偏逢连夜雨。祸不单行，同年，因二哥生病住院，母亲经受不住精神打击而离世，所有的重担全落在父亲肩上。他强忍着心中的悲痛，一边安排着母亲的后事。一边还为二哥高昂的医疗费一愁莫展，就在母亲出殡的当晚，深夜，在梦中仿佛听见门栓拨动的声音，我立刻起身，查看父亲的房间，亮着灯，却不见父亲的踪影。我和姐姐急忙叫醒熟睡中的叔伯们，在漆黑的夜晚分头寻找，最后，在河畔一处僻静的小路上，发现了父亲的身影。所在的位置正好与母亲坟丘隔江相望，此刻的他，早已瘫坐在地，哭的泣不成声。此情此景，真不知该怎么去安抚父亲内心的悲伤。我紧紧握住父亲的手，早已哭成一团。一夜之间，父亲头发花白，苍老了许多。父亲是想把悲伤留给自己，故做坚强，才一个人悄悄溜出来，不愿让别人看见他悲伤的眼泪。

         随着时光的推移，父亲步入老年也退了休。我也有了自己的小家庭。在城里建了新房子，因常年在南方打拼。父亲也开始奔走于城乡之间，既要照看城里的家。还牵挂着老家的那片故土，无论收成结果如何，他总不忘起早贪黑地去耕耘一番。父亲喜欢秦腔。每次田间劳作时，也会随身携带那部陪伴他多年的收音机。我常劝父亲，别干农活多休息。现在生活富裕了不差这点，但总被父亲婉言谢绝，语重心长的说：“勤劳是最基本生活的态度，并不是因为能得到多少回报”。“天道酬勤”是在告诫：“人生永远都不可好逸恶劳＂，“勤俭”更是祖辈们留下的传统美德！

         父亲的人生经历波澜起伏，晚年本该无忧无虑，颐养千年，却又连遭两次丧子之痛，父亲的精神世界彻底被击垮，一场大病之后，身姿不再挺拔，整个人也变得恍惚。依扙蹒跚而行，父亲最终还是没能战胜病魔，在寒冷的冬天，带着病痛和牵挂，永远离开了我们。

        父亲坎坷曲折的一生，经历了常人所无法承受的悲喜交集，司马迁言：“人生固有一死，或轻于鸿毛，或重于泰山”。父亲平凡而伟大的传奇人生，比泰山还要重，他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，让我们取之不完，用之不尽。

       愿在天国里的父亲，母亲没有病痛和牵挂，结伴同行，永远安息！

作者：风雨彩虹